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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始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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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始刑

拂曉的天色, 已見著微微蒙亮,聽著雞鳴犬吠栓門拉開的聲音,有早業的販卒已經挑著擔子出了門, 走著的時候不住的搓著一雙手呵氣。

這日的天實在是冷的緊, 也不知道太陽可還會再出來不。

“哎, 你聽說了嗎?”

“什麽?”

“今兒個可是那西陵王一案的刑期,說是要問斬了那個犯人呢。”

清日尚且沒有開盡, 街上的人只有寥寥的幾數,到是市集裏頭盤了不少的婦人和丫頭正在挑撿著新鮮的菜色,有幾家熟絡的碰上了便聊了幾句。

走販的消息也靈通, 賣菜的時候不忘著見縫插針的搭著話。

“這事我也聽說了,處刑一般應當是在正午的時候, 那會陽氣生旺才得以壓得住怨魂的戾氣。”那小販打著銹了秤砣說道,“那仲娘子……唉。”

那些個婦人也像是想到了什麽的似有嘆息, 沈默間有人突然說了一句。

“今日監斬的那人好似是祁大人, 我若沒記錯的話……祁大人原是她的夫來著。”

“早休棄了,誰讓她不守婦道落得這般的下場。”有人輕嗤了一聲。

“哎,我可是聽說了祁大人休妻之後至今也未有再娶, 怕不是心裏還舊情難忘吧?”

一旁的那個尖嘴猴腮的菜販聽著嗤笑了一聲, 插了句嘴,“什麽舊情難忘,就那麽一個水性楊花的賤婦, 早在一年前與人茍且就該被當街打死了幹凈, 留她一條命到現在可是便宜了她。”

這話聽著趕早來市集采買的婦人很是不舒服, 面上隱有不悅的皺著眉, 卻又不敢說上什麽。

秤算好了菜放入了提籃中。

那個小販只嘆了一口氣說, “旁的先不說吧, 這殺人左逃不過要償命,更何況是親王貴胄,祁大人又是從來不容情面的人,那一年……那周大人的事可不也是他親自監斬的嗎?這兜兜轉轉回來,卻是又到了這一茬,這祁大人吶……怕是逃不過寡絕情義的命數。”

那婦人聽著沈默了一會兒,收好了菜後掂上了掂,忍不住囫圇的碎語了一句,“就西陵王那等奸邪,原就是死了的好,得他手下死了多少的人都沒有人瞧見嗎?”

婦人那一聲原是囫圇模糊,但還是被耳尖的撈著了,像是有自嘲的笑了一聲,“嗬,這皇親殺人和我們這等草民殺人,那是能同一而論的嗎?”

婦人沒再說話的提著菜籃趕了回去。

曠野的市集正中是一片偌大的地臺,刑架布具,鐵鏈上邊殘盡的像是銹跡又似沾血。

往上的正前方是監斬人的正席長案。

“……”

忙了一宿都沒有合眼的李曼婉只身站在了刑臺下望著眼前這一片暫且的空寂。

眼前閃現著的是數年前的那一幕幕。

有那一字列開的囚犯。

後頸處插著死白色的斬首長牌。

是黃酒鋼刀落下一片腥紅。

當年伎館藏屍案獲刑當日,她也有來觀刑,是謂那些屍體裏邊也有她熟悉的小姐妹,聽著好容易得以昭白了案子,擒獲了罪首,她心裏可生的雀躍,掩著衣袖便哭上了好一陣子。

罪首伏誅的那一天,她也有跟在場的其餘人一樣被他那張生冷絕情的臉給震住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只掩著唇不敢發出一絲聲音的看著他從正席高位之上緩步走了下來,從自己的面前走過。

心裏有震愕也有畏懼。

也是因為這一件事後,才更加加劇了她離開花樓的決心,想著法子討尋著能將自己贖出去的客人,能夠脫離火海,安然的了卻此生。

卻不知道將一切寄予於他人的本身,便註定了悲劇始幕。

“……”

“三娘,刑場之地已開始有差役過來執守了。”從刑場回來的李曼婉推開了繡坊的門開口道。

柳三娘點了點頭,說,“剛剛姑娘傳來消息,一切按計劃行事。”

李曼婉頜首,“好。”

說到這裏,她又頓了一下,道,“前幾日那一位強闖地牢劫獄的人,姑娘可有說些什麽嗎?”

柳三娘道,“姑娘說她知道是誰,讓我們不必管他,放他在一旁折騰不會幹涉到我們的。”

李曼婉點頭,“那就好。”

柳三娘轉頭望向了一旁正在玩著紙鳶的紅覓,問道,“如此,都準備妥當了嗎?”

“都準備妥當了。”紅覓一邊說著一邊拿玩著紙鳶笑嘻嘻的似個好不天真的小丫頭,只說完罷就從那坐椅上面跳了下來。

柳三娘頜首,隨即領著她二人往繡坊內的另一個方向走了過去,直到被一扇門阻絕了去路。

她伸手緩緩地拉開了那一扇門。

“嘎吱——”

門聲沈重。

長門拉開的那一瞬間,是東升的旭日正穿雲照射了下來,直透過那一道緩緩拉開了的門縫,將屋舍內一切的陰暗盡洗。

眼前,是數十位形容昳麗身姿倩然的女子正立在了那一片燦金色的陽光之下。

她們美麗,且似是散發著光芒。

“三娘。”

“三娘,都準備好了。”

“三娘。”

那些姑娘或是清麗或是嬌俏或是可人或是婉然,眉目之間盡是不同絕艷的光華,有性格各異,也有性情不一,只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風貌。

八輛馬車正立在空院之中,裏面已盡數放滿了準備好的物什。

鞍配好的馬匹正低頭嚼著糧草,可生悠閑的正養精蓄銳。

“這是姑娘讓我轉交給三娘和其它兩位妹妹的。”有一個女子突然走了過來說道,掌開了的手心裏是三粒鮮紅如滴的珠子,生得端是要比其它的珠石更為細小一些,倒更像是從一個什麽東西上面摘下來扳開了分作這些個紅珠。

“這是石榴籽?”李曼婉拿過來看了一眼,心裏好不奇怪。

柳三娘接過了那一粒紅珠,道,“世人都道紅榴多子,將之譽以為子孫綿延,但也有人將之視為女兒紅妝之擬,分之獨成一姊,抱合而成一實。”

俞香陡然明白了過來,“難怪姑娘平日裏最愛這一件簪飾,一直見她戴在發上。”

發鬢上的紅珠攢成紅榴花相結,艷麗非然。

素手輕撫過。

以指梳捋著那一身如瀑的黑發。

銅鏡中正照見著一張狐媚橫生的妖姬之貌,狹長的鳳眸有微挑,總帶上幾分似笑非笑的模樣,煙媚盅惑,一看便知道是個禍水。

“世子醒來了?妾身這就為您更衣。”嬌軟嫵媚的嗓音,像是還帶著夜裏的幾分纏綿。

“還是你最貼心。”沈鴻中躺在床上微瞇了瞇眸。

殷盈笑得嫵媚動人,取來了他的衣衫為他換上,低柔的嗓音惑人非常,“能侍奉世子可是妾身這輩子修來的福氣。”

沈鴻中很是受用的展著手臂讓她為自己換衣衫。

斜目望了她半晌。

心生邪趣的不忘伸手戲弄了她一番,惹得美人一陣嬌笑,直笑彎了一雙眉眼好看極了。

為他換好了衣衫,美人卻像是柔若無骨似的倒入了他的懷裏撒著嬌嗔道,“世子既然這般喜歡妾身,那怎地也不予妾身一個名份,這舞姬的下賤事我早就不想幹了,妾身只想伺候世子一人。”

沈鴻中謔玩著她,卻是嗤笑,“你倒是貪心,一介賤身容在府上享著錦衣玉食竟還不知足,還想著做我的妾室。”

殷盈嬌柔的好似一只貓兒一般的趴在他的胸上,媚笑道,“妾身只是喜歡世子想要伺候世子罷了。”

沈鴻中打量著懷裏的美人兒,微瞇起了眸,“你出身低賤便就不要再想這些有得沒得了,但我可以允諾你一句,只要你伺候了我高興,這王府之中始終都會有你的一席之地。”

“世子……”

美人低垂著眸,神色有些沮喪。

正在兩人言談拉扯間,外頭候著的一個婢子走了進來,躬身道,“世子,柏公子有要事求見。”

“讓他進來。”

沈鴻中得她換好了衣衫清整了衣冠,又哄了她幾句後再不以為然的將她打發了過去,聽著她人還沒有走遠就訓斥了剛才那個婢子幾句,一副被擾了興致拿他人撒氣的蠻橫樣。

沈鴻中見怪不怪的披了一件外衣走出了屏風外。

“這是怎麽了?”剛走進來的柏遠山聽著外頭殷盈刁橫的吵鬧,望去了一眼心生疑惑。

“不必管她,婦人妒心罷了。”沈鴻中輕嗤了一聲。

兩人入了座席。

沈鴻中問,“柏公子此來可是為了今日行刑一事?”

“正是。”

柏遠山拂衣落了座,自顧著斟了兩杯茶道,“我剛剛有收到飛信傳書,算上腳程,紀王爺應當今日就能趕回來。我想讓世子差去一些人出城接一趟紀王爺,直接將他帶到刑臺之地。”

“可。”沈鴻中點頭。

柏遠山將兩杯斟好的茶放落了下來,道,“至於剩來的所有的府兵整裝備作聽我號令,我另有他用。”

杯盞置於了案桌上。

茶盞裏的那一根根針葉悄然沈落了下去,跌入了茶沼之中。

茶葉悄然沈澱下來。

嵇舟握起了一杯新沏好的香茗品了一口,只坐在了府衙的客堂之中等著那個在地牢裏呆了一宿都不見回來的人。

品罷茶茗,置杯時神色卻是有幾分忖度,卻也不知道正在想著什麽。

“咕——咕咕——”正在忖思之際,卻聽著窗外傳來了一陣聲響,望去時發覺原是一只信鴿飛了過來,當下沈下了目。

起身往窗邊走了過去,抱著那一只信鴿解下了爪邊的信箋。

——殿下今日來臨安。

嵇舟頓住,不覺眸子有擡起。

那只信鴿完成了使命,便作了展翅飛回了鴿棚之中。

嵇舟站在了窗前合掌收起了那一張小箋,像是有沈默了許一會兒,入神之際,聽到了身後有腳步聲傳了過來,便轉過頭望過去,看著祁青鶴終於回來了。

“祁兄,今日處刑你當真要親往?”嵇舟問。

祁青鶴沒有說話的解下了身上的那一件氅衣,只做了簡單的洗漱,隨後便開始了換衣整冠。

“我知道你定是下不了手,還是我代你去吧。”嵇舟嘆道。

“不了。”祁青鶴道。

“——你當真想好了?”嵇舟見他還是那一張風雲不動的臉,竟是比那日處刑周之衡時還要平靜生冷,走前了幾步,拉了他一把,“祁兄,你當真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祁青鶴擡頭望了他一眼。

“這可是殺妻!”嵇舟臉上少有的沈重。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祁青鶴道。

“昔年吳起為追冠功祿而不惜殺妻立位,今日你為了貫徹你心中的道義難道也打算如此的效仿他來殺妻證道嗎?”嵇舟臉色沈重的望著他,“你雖說將她休棄,但那仍舊是你心裏認定了的發妻,你明明與她還有情義,也心有不忍下不了手,你這樣做到頭來只會把自己給逼死!”

祁青鶴將外衣掛置在了屏風上,望了他一眼,道,“我心中自有抉擇,不由他人分說。”

“祁兄——”

嵇舟不知道他如此堅持是為何故,望著他那一張風暴之下繃緊的臉,只道,“你這是何苦來哉!”

祁青鶴沒有說話。

展開的朱袍像一尾赤紅的蝶披落,錦衣纘金,腰佩玄帶。那明明是世間上最熾熱的顏色,但這一方披在了他的身上,便連這明艷的赤紅都沾了幾分的霜寒。

合衣之間,他擡起了眸。

那一雙眸依舊是昔年裏風雲不動的清寒,俊冷非常。

只伸手扶正了那一方翅帽舉步走了出去,往赴刑場。

在那一年,他也是如此般的送走了十年的同窗友人,立倚於牢門之前一宿,看著那一宿燃至枯盡的燈油,至以翌日拂曉初明時,換上了這一身的官袍走過去,於午日三刻坐於高案之上監斬,親眼看著他人頭落地。

只是時過境遷,輪回往覆。

原是什麽都沒有變化。

“……”

嵇舟望著他的背影,心裏甚是擔憂的舉步跟了上去。

刑場外圍之處這一日裏聚集了無數城中的布衣,滿場不住的沸揚之聲,議論非然,像是雀鴉一般的生鬧,只是面上神色各異,有心中憤慨的,有滿面嘆息的,有輕夷嘲笑的,有過來湊熱鬧的。

“這賤婦,早一年前就該被打死了。”

“可不是。”

“我倒是覺得這西陵王不是個好人,殺了這等奸邪之輩那可不能叫除害?”

“得了吧,再怎樣那都是親王。”

“不會真的要斬首吧?”

“哎,我可聽說還有一個從犯,只是現在都還沒找到。”

“這可是要殺頭的事,誰會傻到趕過來送死?”

“你說這監斬之人當真是祁大人不變?那可是他原來的發妻啊!”

“一個水性楊花的賤婦那日不是早就當街休棄了嗎,這要是我,留得這等偷腥的賤人在,斬首都不爽氣,活剮了那才叫解氣哩!”

“……”

圍滿了的市井布衣,只道是形形色色,面容各異。

明明只是道聽途說,卻也不知何以來的怨懟之氣,言詞鑿鑿之下端是恨不得將一個與自己毫無淵故與恩仇的陌生人給活剮了。

卻是莫名的怨,不曾有過的仇。

而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是那言詞之下自詡以正義的唾罵與賤惡,對一個不曾見聞的陌生人,實在是荒唐的讓人發哂。

為這人世百相。

“嗒。”

“嗒啦——”

仲藻雪戴著一身的鐐銬與枷鎖緩步的被差役押送著走向了刑臺,只是神色平靜,似是一點兒也不意外有這一日,又似是一直都在等待著這一日。

祁青鶴一身朱紅的官袍拂衣落座高案,看著她舉步而前,一步又一步走上刑臺。

仲藻雪站在了刑臺上望著他緩緩地跪了下去,神容冷漠。

“……”

長風悄然吹過,一時寂靜。

單正陽一身灰藍色的官袍站身在了高案之下,一手端著訴罪狀,見著犯人跪下伏首聽罪,便展開了那一封訴罪狀,長聲念了起來。

“犯人仲氏,閨名藻雪。為仲府棄遺,後委身西陵王沈蒙為妾。因涉及戕殺親王沈蒙一案而經大審,而今案由全白,確系其於七月二十九日,在西陵王的生辰宴後趁其不備舉刀而向,剖臟之下,生剮其二十一刀。虐殺之為,手段殘忍,行為惡彰,為天地理法所不得容也,今以斬首之刑公宣天下,以鎮犯訐作惡之人不得效仿!”

“訴罪之狀在上,斬首確判,不容宣沸!”

單正陽念完之後,一只手舉起了那一帛訴罪狀書長身站立在了高案之下。

一時靜寂無聲。

只餘長風卷來,吹拂起了她垂落下來的長發,那長發有拂過了她的眸子,盡是一片波瀾不驚的眸,像是早已預感到這一切,平靜的望著端坐在高案上的那一個男人。

祁青鶴正坐於高案之上靜靜的望著她。

就在這個時候,卻是突然聽到了天空中傳來了一陣轟雷炸響。

“砰!”

是煙花綻開的聲音。

只見著天空中不知為何的突起了煙花,

那一聲震響了天地,只餘地無數的硝粉嘩然的散落在了天地之間。

“讓開!”

“都讓開!”

“快讓開!”

驚斥聲下,只見著一片醒目的火團從遠方滾了過來,原是幾個蒙面的人推來了燒得生旺的板車一路往下俯沖了過來。那火星子沾上,刑臺之下圍著的人登時一片尖叫,慌走四逃。

載著火團的板車一路沖破了外圍持著矛槍駐守的第一道防線。

“駕!”

“駕!——”

繼而是揚鞭之下八方沖來的馬車一路馳騁著沖了過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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